【何尚何】Bl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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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何第一人称
会收录进合志:夜话
本质是送给自己的生贺,祝您观感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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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北方少有的大雨。
突如其来的滂沱大雨让人想起水上乐园扣过来的大桶,密集的雨点跟爆掉的水管一样。
水无休止地自天上落下,雨幕将玻璃洗得透亮。
胸闷,面前的文字逐渐失去活力,变成一团模糊的黑影。耳边有蜂鸣声,混着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落进耳朵里。
我点击保存,一口气拔掉电脑上的线,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我蜷缩起来不愿听任何声音,可蜂鸣声不间断地响着,祛之不去。
黑暗中我烦躁地咬住被子,强迫自己闭上眼。雨声嘀嗒,像数千个走针不同的表。
嘈杂声响让意识不得不回归身体,无尽的疲倦让我裹紧了被子试图继续睡。
可有人在高声说些什么,很吵。
我带着满心的烦躁爬起身,打开了自家的门。门外有两个人,我记得他们是住在对门的邻居。
女人正极力安抚正在高声斥骂的男人,看见我出来便想将暴躁的寸头男人拉进家门。
女人回头看向我“对不起对不起,大早上的——”
她的道歉以巨大的关门声结束。
我啧一声,只能恼火地把自家门口的酒瓶踢回他家门边。因睡眠不足而漫上脑袋的疼痛让我暂时按下怒气,砰一声关上自家的门。从对面门板里传出的骂声让人对他俩还能一起过日子持怀疑态度,但我才没有当街道办的想法。
我不再理睬对面的声响。比起插手别人的事,在这个雨没停的早上更重要的是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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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是被热醒的。
闷热的空气和关得严实的窗玻璃上闪着光的水珠都证明天晴了。
下过雨的正午热得很,我不得不打开转动时伴着嘎吱声的二手风扇,以此代替房子里温热的过堂风。
六月的北京早热起来了,蝉在拼命叫着。偶尔有风,但带不走人身上的热。
拿起烟盒,空的。我抓抓自己好久没剪的头发,决定出趟门顺便剪头发。
街上反着光的水坑和未干的地砖是雨后特产。
突如其来的水打湿鞋和裤脚。环卫大爷扫水时没看见我,发觉我的情况后连忙道歉。不大喜欢的湿意沿着神经蔓延。大概是运气不好,我摆摆手,继续往前走。不过这闷热的感觉加上泥水,回去得刷鞋。
那对夫妻什么时候搬走的我没印象,只知道这层突然就安静多了。而对门墙角的福橘上结起了蜘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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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晴天,踩着暑假的尾巴。
八月末,热得很。街上属于年轻人的谈笑声通过空气传进街边的人家。
还是嘈杂声响,透过门板传进来。而我看着CCTV-9的台标出了神。
有人敲门。打开门便看见一个笑着的陌生人。对方的眼睛亮亮的,像小小的LED在黑暗里发光。
“打扰下哈,我是刚搬来的,这几天会比较吵,送点小东西给你啊。”话里有盖不住的大碴子味。对方塞给我一个保鲜盒装着的东西,看模样是某种食物。
我愣愣点头,想要关门时对方杀了个回马枪“啊对了,这个用微波炉叮几分钟就能吃——怎么称呼?”
我没兴趣认识他,门关了一半,看不见对方的脸。“大华。”我没等他回话,关上门。
属于夏天的高温伴着北京的雨季一同来临。我更不愿意出门了,恨不得跑去南极待完整个雨季。
“不好意思啊,我那屋水管爆了,能借你这待着吗?”邻居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被迫打断睡眠的我脑子也转的漫了些,看着衣服上有着大片喷溅水渍的人思考了会才明白对方的话。对方身上湿漉漉的,看着像被雨淋湿的流浪小狗。
就当是还人情,我放他进屋了。
对方身上湿的很,不知道往哪走好只敢在门口干站着。我去自己衣柜里摸出一套衣服,向着外边喊“内裤没法给你备,你看着穿吧。”
对方屁颠屁颠地接了衣服去洗澡,看来是打算真空。我看着地上的水渍,叹口气去拿墩布。
雨还在下,我打开电视,妄图用别的声响盖过雨声。手上极其自然地点了烟。白色烟雾在变换的画面里呈现不同的色彩。
“那个,大华?”有人在我旁边坐下。我回了神,在印着广告的塑料盒里掐了烟“怎么?”
对方洗了头,未干的头发像一根根小刺“我问了修水管的师傅,人家说下周一才能来。”今天周六。
我心下了然,起身去冰箱里找罐装饮料“你那屋还好吗?”
邻居接过罐装的旺仔牛奶“还行,贵重东西都放在高处,就是地上跟人工湖一样。”
我顺嘴接了“那你鞋子不成脚踩船了吗?”等我反应过来说了什么的时候邻居已经笑着揽上我的肩“你还怪有趣的,叫啥名啊?”
我拿起一根烟,用点火的动作不露声色地脱离对方的手“……何九华。”
邻居笑嘻嘻地抱着那瓶旺仔“真巧,我叫尚九熙,明年就23了。尚是是时尚的尚,fashion。九是七八九的九,nine。熙是康熙的那个熙……”
我没想到这家伙一下能冒出这么多话,听年纪比我小四年,毕业没多久的年纪。我揉着额角狠咂几口烟“知道了。尚九熙对吧,你要打地铺还是睡沙发?”尚九熙抱着咧着嘴的旺仔牛奶朝我笑“我睡地上,谢谢叔。”
叔?
我一个眼刀飞过去,尚九熙从善如流地改口“哥。”我应了,走去房间找被褥。尚九熙闲不住嘴,趁这个空档又问“哎,哥你多大了,胡子拉碴的也不刮刮。”我抱着从房间里翻出的樟脑丸味被子直接丢到尚九熙身上“比你大就是,少打听别人。”尚九熙把被子抱在怀里,冲我做了个拉链的手势示意自己闭嘴。我瞟一眼被遮住大半个人的尚九熙,去把席子也拿出来。
令我烦躁的雨声不停,我没跟他多说什么便回房休息。邻居是真的很自来熟,把席子摊开后冲我喊“大华晚安!”我捏捏眉心“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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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雷声惊醒。
仿佛是被放大几百倍的橡胶与沥青的摩擦声,尖利地撞进耳朵。
在黑暗中睁开眼,急促的呼吸伴着像要跳出胸腔的心脏让我不得不再躺一会。深呼吸中啪嗒雨声不绝于耳,如同钝刀割肉般疼痛,还是在心上动刀的酷刑。
睡不着了,抑制不住的烦躁和有些困难的呼吸让我意识到什么。我坐起身,从床头抽屉里摸出药瓶,倒了几片药出来。起身去厨房找水喝时却发现客厅里的人还没睡。
我就着冷水咽下药,喉间泛着一丝苦。本着熬夜伤身的想法,我走到坐在沙发上的人旁边“九熙,”他抬头看我“你还不睡?”称呼好像太亲昵了。我看清了他的模样,发现他头发干透后是乖巧的顺毛。
尚九熙摘下一边耳机“啊,我看完这部就睡。”我把一旁没被拆开的被子展开盖在他肚子上“晚上凉,多少盖点。”这话跟我妈似的,大概是太久没跟别人打交道我才这么多事。
尚九熙略一思索,试探地问“你睡不着吗?”
我被拉到沙发上坐下,跟只见过两面的邻居窝在同一条薄被里。我拒绝了他递过来的耳机,因为我没法听着东西睡觉。胳膊贴着对方的,我鬼使神差地没挪开。
我安静地听着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对方手机里的激战画面看着像是某种默剧。
药效上来了,我控制不住偏过去的头,落在一处实体时它还抖了一下。我逐渐涣散的视线最后落在茶几上咧着嘴笑的旺仔牛奶上,而后一切归于黑暗。
我这一觉睡得安稳,醒来时雨早停了。
我小心翼翼站起身,揉揉歪了一晚上酸痛的脖子。尚九熙带着耳机睡得很熟,呼噜声随着他的呼吸时有时无。我伸个懒腰,听见骨头的响声。
脖子疼。让他再这么睡下去怕不是要成为脖子疼二号。我摇了摇他,试图让这人躺下睡。
迷迷糊糊的人极自然地伸出手,一会才收回去“唔……哥?”刚睡醒的声音沙哑。我把他的耳机摘下“别在这睡。”
尚九熙困得迷迷瞪瞪,不知怎么想的往我房间里走,还说了句“谢谢哥。”我愣愣地看人进屋,听见东西落在被子上的声才发觉哪里不对。
快步走过去“尚——”我噤了声。尚九熙正抱着我的被子打呼噜。我揉揉跳动的额角,决定再也不要收留可怜巴巴的邻居了。
我准备收起那瓶旺仔,却发现根本没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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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对我来说没有特殊的意义,于我而言,每天都是假期。
我没工作,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算算时间,没几年也快而立了。身边没有离得近的朋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未来要干什么,我毫无头绪,也不在乎。
几年前我还喜欢往年轻人都乐意待的夜场里钻。灯红酒绿,纵情声色,不知未来的方向和生活的狰狞。
也会所谓的“为赋新词强说愁”,与同样充满年轻色彩的人在名利场上沉浮。最后不过是在人海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成为极常见的一个人。
可现在我沉在海底了。
支撑我窝在这一室一厅里的不过是账户里黑白分明的数字。好像拥有很多,其实什么也没有。
我不喜欢雨天,可以说是厌恶。我喜欢太阳,因为记忆里最好的日子都在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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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去做早餐。前两年老是不好好吃饭,不仅会犯低血糖,饿久了还会吐胆水。没死掉,带来的只有难熬的痛苦。我积极吸取教训,从此顿顿不落。既然还活着,那就不找罪受了。
我想起房间里的人,估计他起来要找水喝。于是从暖水壶里倒杯热水出来放桌上,等他起来时应该就不烫了。
面条准备出锅时我想着邻居也要吃就掰了几片生菜丢进去烫。我把面分进碗里时才发现站在厨房门边上喝水的尚九熙。
尚九熙还是那副笑模样“早。”淡淡的薄荷味飘过来。我端起自己那份“洗漱完了就来吃饭。”
尚九熙十分自然地把另一碗端走,我们各占玻璃桌的一边,吃了再普通不过的一顿早餐。
“哎,你那剃须泡都过期了。”尚九熙突然跟我说。“知道了。”我又不刮。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或是邋遢着都一样,我不在乎。
“这杯子是你的吗?”他看着那个搪瓷杯又问。我看着他难以描述的表情,也懒得猜他在想什么“不然呢?我这本来就没别人来。”
尚九熙表情复杂地看我一眼,又低头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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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九熙回去收拾屋子的时候我没想掺和,就坐在自己屋的沙发上抽着烟,还大方地挥挥手“去吧去吧,记得带自己衣服过来换。”
好像忘了什么,管他呢。
晚上尚九熙还是睡我家。据本人说虽然以最快的速度关了水闸,但家里积的水泡湿了在地上还不到半个小腿高的床和放在行李箱里的部分衣裤。
我看着哭丧着脸的人,把人放进家里“你衣服怎么全在行李箱里?”我有些疑惑。尚九熙大概是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说“啊,我……就是,嗯……懒。”
我叹口气,问他“那你明天上班难道要真空吗?”
我们的视线不约而同滑到尚九熙穿的宽松短裤上,布料浅浅勾勒出形状。短暂而尴尬的沉默后尚九熙捂着裆连忙解释“不不不,我前天换的衣服在阳台上,没遭殃。”
我耸肩“得,你拿了衣服就过来洗澡,我站这都能闻着你身上的汗味。”尚九熙赶紧跑回自己家收衣服。我失笑,摇摇头便去厨房准备晚饭。
尚九熙拿了衣服进来,走到厨房门前探个脑袋就朝我喊“你笑起来好看多了,整天冷着脸我都担心你有什么隐疾。”
蛤?我一个才比他大四年的大好青年有个屁的隐疾。
我抓着木铲作势要敲他脑瓜子,尚九熙又一溜烟跑进卫生间把门锁上了“生气容易老哟!”
我真是服了这家伙,幼稚死了。我舔上后槽牙放狠话“你就躲着吧,整不了你丫的。”我久违地犯坏,把柜子里的辣酱擓一大勺加进菜里,冷笑着翻炒均匀。
尚九熙果然辣得脸都红了,不住地往外哈气。我大仇得报,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说起来也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笑过了。
尚九熙喝完一大杯水,可怜巴巴地用手往舌头上扇气“还是辣……”
我在他脑袋上弹个脑瓜崩“让你拿我寻开心。”尚九熙捂着脑袋嗷一声就往我身上倒,碰瓷道“狠心邻居谋杀花季少男啊,没个三万我起不来啦——”
我拖着比我大一号的人形挂件去冰箱把旺仔牛奶翻出来。在他要起身去拿时把他摁在我怀里用冰凉罐身贴上他后脖颈。
尚九熙嗷一声要躲,却只能困在我臂弯里。
我放开他,把罐子丢给他,笑得脸都疼了“你白长这么大个了,摁怀里跟小鸡仔似的哈哈哈……”
尚九熙翻个白眼,没再反击。
我看他皱着眉喝了点便放下,问他“不爱喝?”
尚九熙急忙又灌了两口“没有没有,太辣了我缓会。”
我从他手里拿走冰凉铝罐,自己把甜腻牛奶喝掉“得了吧,我给你找别的去。”
我又给他找了罐北冰洋出来,两个人沉默着喝饮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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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雨季要持续到九月,我看着慢慢逼近那天的日期,抑制不住的烦躁和梦魇让我不想与任何人交流。
我原以为12年的暴雨是我记忆最深刻的雨,后来才发现人祸留给我的记忆远比自然深刻。
尚九熙应该在实习,工作日不会来找我,周末能听见很晚才响起的关门声。我神经质地在没有下雨的时候听着所有我能听见的声音,仿佛是在确认我与世界的联系。
我服药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不得不去医院处理。
梦魇又来了。仿佛是在那个雨天。
呼吸困难,身体动不了。我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挣扎。我不想死,我要活着,我必须动起来。
令我恐惧无比的无形漩涡在梦境的那一端,它安静地等着我放弃挣扎陷入它。
我好像在动,大脑逐渐有刺痛感。我终于醒来,用力呼吸得仿佛劫后余生。我纹丝未动。
是啊,活下来的,只有我。
我艰难地翻身,把苦涩药片干咽下去。喉间的苦伴随我直到再次醒来。
到了那天,我早早起了床。窗户外是乌压压的云。
我在门口与出门的邻居相遇,我向他点个头便盯着变化的白色数字。
尚九熙识趣地没搭话,我们一起下楼后走向不同的方向。
我走到那辆留给我的黑色轿车前,用手指抹出一条干净痕迹。我在树叶上抹去尘土,选择坐公交。
买花方便,可去目的地就只能打车。
出租司机听了我要去的地方,看一眼我手上的花束便安静地发动车辆。
到达是早上八点多,也就是在六环内才这么快。
我拒绝了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单支菊花,弄完必有的程序便往里走。远山下一排排的石碑肃穆。
我走到两座碑前,看着上面的字鼻腔酸涩。我说不出什么,把花放在碑前。我深吸几口气,才能抑制喷涌的情绪。我看着与我血脉相连的人安静地,永远地,长眠于此。
我蹲下身,给其中一座碑点了一根烟。白色烟雾升起消散。我看着躺在这里的四个人的碑文,仿佛是一朝之间,鲜活的人就变成了屹立的冰凉石碑。
起风了,它呜呜地吹着。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我身旁。
新的花束放在另一座碑上。
我们没跟对方说话,也清楚不需要。他轻抚着碑上文字,用异国的语言呢喃着。
咧着嘴的红色旺仔被他放在碑前,我听见他小声念着她们的昵称。
我看着烟上的红色逐渐下移,一开口却是极沙哑的声音“我挺好。”
我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你们……还好吗?”
风呜呜地吹,树哗哗地响。我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让任何人看见我的失态。
雨是在我们离开这里时下起来的。他分我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后便把打火机放进怀里收好。我把烟放进口袋,坐进他的车里。
他发动车辆,而我继续沉默。“还是不喜欢雨吗?”他问我。
我默认了。他说“我也不喜欢。”
他带着我在附近随便吃了点东西,即使没人吃得下几口。
远去的山逐渐变成一条灰色的线。
雨落在车窗上,车辆往城区走。
窗外框着在雨里的其他人,有目标的人,有梦想的人,有家的人。
那熙攘人群中,曾经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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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家,发现雨从没关紧的窗户那渗进来。雨水的气味窜进鼻腔。
在关上的窗户边扔下一块抹布,我不再理会它。
我从冰箱里拿走一瓶雪花,发现没有旺仔牛奶了。我放下酒,抓着手机离开家。
雨还在下,可我必须去买答应过她的东西。
即使有伞挡着,雨水还是落在我脸上,穿的拖鞋早已湿滑。我在雨中奔向小超市。
售货的中年人看着我欲言又止,最后给我报了一版旺仔的钱。我付过钱便赶紧跑回家。
我把它放进冰箱。蹲下用脑门抵着冰箱门,大口喘气以平复刚刚的剧烈运动。
头脑发昏中我好似听见熟悉的稚嫩童声“谢谢舅舅!”我想念出她的名字,眼前却开始泛黑,慢慢地我什么也看不见。耳膜像在凹陷,听不见雨声。
啊,太久没吃东西了。我想起身,却四肢发麻。我靠着冰箱努力熬过不适。忍耐一会却是吐出胆水。口中满是苦味,我却能看见了。我努力移动自己,最后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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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华?哥?醒醒!”
有人在摇我。
我被掰开嘴灌了些水,硬生生给我呛醒了。邻居焦急的脸出现在我视线里,空气中有米香味。
我咳完后有气无力地控诉“你谋杀呢?”
尚九熙把杯子塞进我手里“醒了就自己喝。说完就急忙往厨房走。
我慢悠悠地呷着温热的水,嗯,甜的。
厨房里有金属碰撞的声响。我坐起身,发现身上衣服被换过。我看一眼之前渗水的窗,发现上面干干净净,有风从开着的窗里飘进来。
雨停了。
我想起身去厨房看看,却被中气十足的一声吼摁回了沙发上。“坐下!”尚九熙的身影在厨房门口出现,手里还抓着锅铲。
我手里抱着那个还剩一半水的小塑料杯,看着尚九熙在我家厨房里忙碌。
我看着他想起一个问题,他怎么进来的?可我又懒得问了,因为现在就很好。
尚九熙端着一碗青菜粥出来,放在折叠桌上。我慢悠悠地走过去,被他往手里塞了个瓷勺子。
嚯,真贴心。
我吹凉了才往嘴里送。嗯……咸了。
我抬头便对上尚九熙有些紧张的眼睛。我回过味来“你平常不做饭?”
尚九熙搓搓鼻梁“啊……很难吃吗?”我把勺子递过去“还行,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尚九熙没拿我的勺子,从厨房里拿了另一个碗。里边有差不多一半的粥,估计是剩的。他尝完了,盯着飘着条状菜叶的粥信誓旦旦“这次属于手抖,下次就不会了。”
我闷笑几声便继续喝粥,虽然咸是咸了点,不过有的吃就很好了,怎么能辜负邻居的劳动成果呢。
尚九熙几口喝完粥,眼神乱晃时发现那瓶酒“诶,你不能喝了给我呗?”他起身去把雪花拿过来,看着我等待同意。
我没啥异议,看着他直接吹了一瓶。我愣愣地看着他长出一口气后说“爽!”他眼神清明地问我还有没有。我拒绝了他,表示我以后还要喝。毕竟照他这喝法,我这的酒可不够他喝的。
我洗碗时尚九熙就扒在门框上絮叨“你说你这门不关饭也不吃,要不是我进来看一眼,你明天要么被医院拉走要么被贼光顾。”
还是一如既往地话多,不过也不让人讨厌就是。我回身捏捏他的脸,实不相瞒我想捏他的圆脸已经手痒很久了。果然,软乎乎的跟我侄女似的。
尚九熙愣了下,打开我的手“你还没擦手!”我去勾他的肩“普通水而已,又没什么。”
尚九熙小声嘀咕了什么,可能是在骂我。我捏捏他的肩“谢谢你啦,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请你。”
尚九熙认真思索一会道“明天早上我来找你吧,带你去我常去的那家。”
我点点头,跟他约了时间。尚九熙离开前还再三跟我确认我一定会出现,模样认真的很。我看着他进门,还没关上自家房门,他出又来了“这个,睡前冲热水喝了。”他往我手里塞的是瓶蜂蜜。
久违地被人关心,还怪不习惯的。还是说,我的状态已经差到连邻居都不放心的地步了么?
我接受了邻居的好意,乖乖按他说的话做了。
把杯子放好后我又去看了一眼冰箱,一排小小的旺仔牛奶冲我笑。我关上门,让那些等不到小女孩来拿的牛奶留在里面。
是冰柜开太久了吗?我有点冷。
就着蜂蜜水咽下药片,喉间的苦被甜味冲去,好受了些。我把那瓶用塑料罐装着的朴实蜂蜜放好,打开吱呀乱叫的风扇准备睡觉。
希望明天会出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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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见过这么鲜活的街道了。
今天是工作日,我跟着尚九熙走入来去匆匆的人里。
他问我“吃葱吗?”
我点点头,我素来没什么忌口。
尚九熙转个弯“成,进去吧。”他拽着我胳膊走进一家早餐店。
热腾腾的黄色薄饼放在我面前,酱香混着葱香在不大的店面里飘散。
尚九熙把筷子递给我“喏,趁热吃。”我吹凉表面便咬下去,浓重的咸香味在我舌尖散开。
“怎么样,还吃的惯吗?”尚九熙问我。我点点头,多吃几口便想喝点什么压下嘴里的咸味。一杯温热的豆浆适时递到我手里。
尚九熙已经吃完了,他擦干净手站起来“你喝吧,我先上班去了。”
我挥挥手跟他告别,离开时才知道他偷偷付了钱。总是被比自己还小的人照顾,真是不像话。
我笑着摇摇头,特意留意了这东西叫什么。嗯,记住了,是鸡蛋饼。
反正我有时间,给人送送早餐也没什么。
我离开早餐店,站在早晨的阳光里伸个懒腰。阳光晒干了地面的水分,世界变得温和又柔软。我沿着街慢悠悠地走,跟遛鸟大爷的区别只在与我没有那个心境和叫声嘹亮的鸟。
我在路旁的石凳上坐下,与这座我生长的城市沐浴在同样的阳光下。时间是永远不停的,可我没法从过去的梦魇中挣扎出来。我依然停留在那个雨季,哪怕是盛夏的阳光也晒不干我身上的蓝色。
我大概是渴望前行的,但我找不到路。我看着穿过树叶那零碎的,橙黄的光芒落在我身上。
可我什么时候才能拥有属于我的太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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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雨季过去了,我开始写点小东西,虽然稿费远抵不上我一个月的房租。而我把一部分的我藏在字里行间,等待能够解读出它的人。
我跟尚九熙算得上是朋友了,但我们对自己的私事都保持缄默。
我不会问他为什么周末也总是早出晚归,他不会问我为什么不工作。我会在早晨给他带吃的,他会在下班时多带一份饭。
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有过多打扰对方,周末偶尔能聚在一块吃个晚饭就满足了。
尚九熙又来给我做麻辣拌了。他认真地抓着筷子把那些丸子啥的扒拉开,唇抿得紧。
我看着他的肩突然就很想把下巴靠上去。
我忍住了。我不过是一个跟他认识不到两个月的邻居,独居还无业的邋遢男人。就这么靠上去怕不是会被当做图谋不轨的怪人。
我退后几步,倚着门框看他。
明明他站在冰凉白光下,可我总觉得他是带着太阳的温度来的。
我想不明白原因,也不敢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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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的,我跟着尚九熙七拐八拐进了一处小胡同。
我不知道目的地,开玩笑道“你这是打算劫财还是劫色呢?熟人可更容易被怀疑啊。”尚九熙抓着我的手腕子不放,听完回头冲我笑“就你这德行,找你我还不如上东单。”
我捏捏他后颈,他意料之中地缩了脖子“怎么说话的,哥哥我有这么差吗?”
尚九熙被我拿捏住了,不情不愿地讨好我“哪能啊,咱们大华怎么着也得是东单一支交际花。”
我捏捏他的脸“去去去,咱老单一了懂不。”
尚九熙被迫接受揉脸服务,不满地继续嚷嚷“你老单身还差不多。到了。”
是一家烧烤店。
两个大男人的主食自然得是肉。蔬菜里只上了一个茄子先慢慢烤。
有酒有肉的,人自然就放开了。
“你去过东北吗?”尚九熙没去碰桌下的雪花,叼着吸管吸溜一个绿色玻璃瓶。
他看我在打量那瓶子,转动瓶身后说“大白梨,汽水来的。”
我收回视线,给双方倒上酒“没,怎么?”
尚九熙咬一口肉,把喝完的大白梨放地上,换了酒。他看起来比之前放得开了“有兴趣的话我带你去啊,不过我家是辽宁抚顺的,带你去那边转转,喝酒,大乌苏!老雪花!”
“老雪花?”我重复到。他不直接回答,嘿嘿乐一会才说话“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我们吃喝了一阵,其中也闲白几句。
我看着他又灌了自己一杯,脸上一片红,红了的眼眶隐在其中。
我拍拍他的肩,尚九熙却又给自己倒满了。我抢了他的酒自己喝,把烤好的茄子递过去。
尚九熙吸吸鼻子,小声呢喃“想回东北。”
我假装没听懂,伸手揉揉他脑袋“以后带我去呗,免费的导游可不好找。”
尚九熙拿开我的手,抬头看着我。随后无比郑重地握住我的手,热意自相贴的手心传过来。对视了好一会他才找回惯用的笑容说“嗯,一到我的地盘上就把你卖了换钱。”
我收着劲给他一个脑瓜崩“得了吧,就你这小鸡崽的力气。”
尚九熙捂着脑袋嘿嘿笑,我看着他沾了油的手扔过去一张纸,假意嫌弃“傻不愣登的。”
他抓着纸,盖在自己脸上。
我记下了这件未来要做的事:和尚九熙一起去辽宁。更准确点,是抚顺,他活了大半辈子的生身地。
连未来都不知去处的我居然会跟别人定下以后,真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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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后就不常下雨了。我时常出门到处看看,蹉跎时光。
我想要一轮小太阳。晒干我储存在过去的蓝色,带我走进每一年的雨季。
可世界上有那么多人,谁会将自己的温暖赠予他人呢?天上的太阳晒不干我,过往的雨水烙在我脑子里,不曾离我而去的梦魇让我重复感受那天的痛苦。
抑制那些蓝色的药又快吃完了。可我的太阳,在哪里呢?
今天下了小雨。
我隔着窗户往外看,那些沾在玻璃上的水珠看起来细小又无害。
雨不大,下起来也静悄悄的。天空暗沉,连着我也心中烦闷。
有人敲门,是尚九熙。
打开门就是那张熟悉的脸。他看起来有些慌张“那个,大华,你能过来下吗?”
我闻到他身上雨水的气味,下意识地皱眉大概是被他误会了。尚九熙急忙道“不是大事,还是不麻烦了,打扰了。”
我抓住他肩膀,手下是被雨水打湿的夹克。我把他的夹克脱下,关上自家的门道“没事,走吧。”
我不喜欢雨,把沾了雨的东西拿掉,那他就又是那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了。
我真没想到尚九熙的事是他带了条流浪小狗回家。小狗灰扑扑的,窝在卫生间的角落不敢乱动。
尚九熙蹲下身喊它小灰,手里拿着一根开了包装的火腿肠。小家伙没乱叫,乖乖就着尚九熙的手吃东西。我看见尚九熙脑后的发旋,一时手贱就戳了下。尚九熙转过头瞪我,压着声音道“别碰我头。”
他顾忌小狗的模样看起来完全没有攻击性。我放下他的夹克,蹲在他旁边抚摸小狗的脑袋。
“怎么突然就带回来了?”我问他。
尚九熙依然看着小狗,脸上的笑意没了“……同病相怜嘛。”
我挪了挪身子,跟尚九熙贴得近了些“累吗?”
尚九熙转过来看我,我能看清他唇上的死皮“讨生活嘛,都这样。”
我摸了狗,不能碰他。尚九熙就着我肩膀靠过来,有点沉,不过能撑住。
小狗汪汪叫了两声,小尾巴摇的可欢。
我手里摸着小狗,问尚九熙打算怎么办。毕竟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北漂,养活自己还能给家里打点钱就很不错了,哪还有金钱和空间去养它呢?
尚九熙沉默一会,情绪低落地把脸埋在我肩上,声音闷闷的“哥。”
我应了,耐心地等他做出决定。不大的空间里三个生物的呼吸声被放大。
“你知道……哪能照顾它吗?”尚九熙在我肩上蹭蹭,头发蹭的我脖子痒。
他头发有点湿,估计也淋了雨。我鼻尖满是雨水的气味。我任由他靠着,在温热躯体与干燥空气中选择了前者。
办法么……我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小狗,想起一个东城的朋友。
我得给小狗洗澡,同时把尚九熙赶去我家洗。毕竟都淋了雨,不早点处理会着凉。
小狗很配合我,没甩水也没乱跑。我用布给它擦身子的时候犯了难。我跟尚九熙两个大男人自然是不会有吹风机的,可小狗的毛一时半会干不了。
它汪汪叫着,最后忍不住身上的湿意还是甩了我一身水。正好尚九熙洗完澡回来,我赶紧把半干不干的小狗交给他。
小狗的毛还是没干。我给朋友发了消息,等回复时我看向蹲着挠小狗肚皮的尚九熙,发觉这衣服有点眼熟。
我凑过去闻闻——是我家的洗衣液味。尚九熙推开我靠在他肩上的脸,搓搓鼻梁道“忘拿衣服了。”
我的关注点在另一方面“你内裤穿了谁的?”尚九熙的耳朵一下就红了“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好笑地捏捏他耳垂,转头看向亮起的手机。
朋友答应得爽快,我们决定第二天就带小狗去他开的救助站。
公交不能带它,我们只能打车去。尚九熙有点心疼钱,但也没办法。
我们没有笼子,只能用新买的毛巾裹着带过去。小狗好奇地踩着尚九熙的腿,还从他怀里探个头出来看我。
尚九熙看着它笑,冲它喊hello的时候它也真应了。我也跟着喊,小家伙对于这个名字的接受度十分高,叫一次汪一声。就连司机也没忍住,趁红灯时跟它互动了下。
虽然hello很乖,很通人性,可我们没法养它。
朋友跟我叙旧时尚九熙就一直跟hello玩,玩玩具时顺便捏捏它的小爪子,亲亲它的小脑袋。
尚九熙喜欢它,我也是。可我们没法给它提供一个家。
我让朋友给hello洗了个澡,它露出了雪白的本色,蓬松的雪白团子开心地往我们身上扑过来。尚九熙抱住它小小的身体,我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在生活面前,梦想与家庭都如此遥远。我能够相对自由地活着,却是家人的逝去带来的。那永恒的蓝色带走逝者,缚住胆小者。
我离曾经的梦想已经太远了,远到我已忘了它的模样。可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能力改变一个人的现状的话,能被太阳找到吗?
hello留在了救助站,离开时我们听见它的叫声只能加快步伐。尚九熙自离开起就一声不吭,毫无平时话多的模样。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伸手揉揉他比我还高一些的脑袋“它不用继续流落街头了,挺好的。”
尚九熙这回没躲开我的手,重复我的话“挺好的。”
我见不得他如此失落的模样,抓住他手腕走快两步不看他,最后并肩在车站等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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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片土地上买下一处二居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隔三差五回去看hello,嘱咐朋友别让别人带走它。明明我是孤身一人。
我依然不知道我未来的方向,也不知道我以后会怎么样
想留住一个人,这或许就是理由——可我没有告诉他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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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的夜晚带着寒气,从各个缝隙钻进人家里。气温下降至个位数,可还没低于5℃。
我摘下眼镜揉揉眉心。写东西总会让我困乏,一看时间才发现已过了九点。
尚九熙还没回来吗?我开门确认他没放东西在门口,用他家的备用钥匙开门看也是没有人在的样子。打开微信问他话又没回应。
也许是公司团建?毕竟今天是周五。我去冲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垫肚子,否则被他知道我晚上没吃东西又要唠叨。
我拨开长得有些遮眼睛的头发,从冰箱里翻出一袋饺子。
等待饺子解冻时我给他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我对他知之甚少,一时间完全想不到要怎么找他。
一直到我煮好了饺子,尚九熙都还没消息。我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一夕之间杳无音讯。
我再次拨出电话,熟悉的铃声却在楼道里响起来了。我急忙打开门,冲下楼梯。
等我走到他面前,他才迟缓地放弃从有着好几层口袋的厚外套里掏手机。
他傻乎乎地笑起来,向我递来一个冒着油香的塑料袋“叔!”
我抓住他的手,一把抱住他。身形比我大一些的人正好能抱个满怀。我能感受到我急促的心跳逐渐平稳,浓重的酒味环绕在我鼻尖。
尚九熙嘟囔了什么,我听不见。他没挣扎,还把头靠在我肩膀上,放心地准备闭上眼。
“喂,没到呢,别睡。”我发觉他的动作,急忙捏捏他后脖子。
尚九熙一缩脖子,抓住我的手“我没工作了……”眼睛湿漉漉的。我让他靠在我肩上,他趴上来,用力地抱紧我。
我听见他小小的抽泣声,安抚地揉揉他脑袋。我们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仿佛世界上只剩彼此。他说话时鼻音很重“梦太难了。”我用鼻尖亲昵地蹭蹭他鬓角。尚九熙抱得更用力了“我不想回东北。”
“嗯。”
“我想要个家。”他抓紧我的外套。
我捧起他的脸,用冰凉指尖覆上他红而烫的眼皮“乖,咱们回去。”
我半哄半骗地把醉鬼带回了屋。
尚九熙脱了鞋就开始拖长音喊“大华——”我抓住他手腕,把醉醺醺的醉鬼带去擦身子。
幸好他只是情绪上头了点,不瞎闹。给人换衣服时也乖得很。一双小眼睛一直跟着我,带着顶灯的亮光。
给人换上我的衣服,再泡一杯蜂蜜水,我终于可以休息会了。
我坐下来吃已经凉掉的饺子,打开尚九熙带的盒子一看,是几个炸得金黄的馒头,边上还沾着炼奶。
我看一眼窝在沙发上喝甜水的人,不知怎么,总觉得心是暖的。
“不要吃凉的。”尚九熙走过来,声音听起来像是小孩子一样,软乎乎的。
喝醉了也不忘管我么。我笑着摇摇头,起身去厨房。尚九熙跟了上来,我回头看他,发现他走路晃晃悠悠的,像个企鹅。
我吃完晚饭便让他睡了我的床,反正这家伙也不是没睡过。两个大男人挤一挤应该能睡下。
我给他盖好被子,留了一盏小夜灯。他乖乖地躺着,跟我说句晚安就闭了眼。
我快速冲完澡,钻进那个沾染了另一个人温度的被窝。嗯,小太阳一样,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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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迷迷糊糊听见一个闹铃,可今天是周六啊?我把脸往面前热源那又埋深了些,伸只手胡乱划几下屏幕便继续睡。
我快睡着时怀里热源翻了个身,接着温暖更大面积地贴上我后背,我安心地进入沉眠。
有人在晃我“别睡啦,都九点了。”
我皱着脸从热源里抬头,对上尚九熙无奈的脸。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一直埋在人胸口睡,跟个流氓一样。过后又想起昨晚把人带回来的事,想起了为什么会跟他同床共枕的原因。
有点挤,我们不得不贴得很近。
尚九熙清清嗓子才说话“哥,我有点头晕,你做了早饭再来叫我可以吗?”
我看着面前微弓着身子的人嗯一声,又抹把脸让自己清醒了些,爬起身道“早点起来啊,你那蜂蜜在冰箱里,等会还难受就去冲点喝。”
我看着沸腾的水出神,被人戳戳后背才回神“嘛呢?看你半天没动静,饺子都漂了。”这家伙什么时候学的北京口音?
我连忙关上火,把我们的早餐捞出来。
我回头问他要不要醋时才发现尚九熙换了身衣服,手里拿着我的搪瓷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我弯腰去拿红色的热水瓶给他倒了半杯热水,顺便对他换衣服的行为发出疑问“咋了这是?怎么换衣服了?”
尚九熙去开冰箱拿蜂蜜,轻咳一声后答“刚刚洗漱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洗完晾好了昂。”
这么勤快?我疑惑地看着他通红的耳廓,只当是晚上压的。
尚九熙看起来有点蔫巴,我不明白是因为什么。他看过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后关了机。
尚九熙没吃几口便停筷“大华,有空不?”我自然是有空的。
尚九熙回家背了个大包出来,带着我坐公交到地铁站附近,转了两班地铁后在香山站下了车。我大概知道他要去哪了。
我们走了一段路才到目的地。正门前两只威风凛凛的铜狮子各踩了不同的东西。我在心里默念它以前的俗称:悬掌狮。
我上学那会它都没踩东西,08年上边才修复了。小时候家里也会带着来着逛逛,白驹过隙,现在的我孑然一身。
没走多久便看见了湖。我这才发觉尚九熙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个相机。
尚九熙发现我在看他的相机,挠挠头道“啊,索尼ILCE-5100L,好久没用了就带出来拍点东西。”
我不知道他还有摄影的爱好,他调试设备时我便走进敞厅,从远一些的地方看红叶果然是更漂亮的。
这几天正好是红叶开的时候,风景好得很。
我听见快门的咔嚓声,回头发现半蹲着的尚九熙。尚九熙见我回头,笑嘻嘻地凑过来给我看照片“现在好拍照,你站那拍出来好看。”
我向来不热衷于拍照,既然他想拍,那我也不会拒绝“随便你。”我没再管他,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
尚九熙小跑几步追上我“今天人多,别走散了。”
这话没错。现在的香山公园正是看红叶的好时候,人多得很。
我放慢步伐,留了个心眼注意尚九熙的动向。
我们走了很久的路,爬上香炉峰后一块倚着栏杆倒气。“喝水不?”尚九熙递给我一个水瓶。我毫不客气地喝了几大口,把瓶子还他后他又递过来几颗糖。
我拿了一颗,看他又从包里拿了纸巾出来擦汗。我伸展一下,好久没出来爬过山了,怪累的。头发太长,也热的慌。
“你准备的还挺齐啊。”我顺过气来了拿着他给的纸巾擦干脑门上的汗。说的时候尚九熙在喝水,滚动的喉结边有从鬓角流下的汗,看着还怪好看的。
尚九熙放好东西,手里攥着湿掉的纸巾“出门嘛,什么东西都会备点。你要巧克力吗?”我拒绝了。
跟他一起去丢了垃圾便找个有风有树荫的地方看风景。
从山上能看见满园的红叶景观,是真的漂亮。上次来还是两年前,跟家里人一块的。
隔了这么久满山的红叶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可我变了,身边的人也变了。
“何九华,你明天也有空吧?”尚九熙突然问。我哪天没空呢?回答自然是肯定的。
尚九熙又拿了一张纸,叠成小方块后十分自然地在我脸上轻点“你看你这汗出的,头发太长了。”
我从他手里抢了纸自己擦,毕竟自己有手有脚的,这样还怪不好意思的。
尚九熙已经低头去看相机的显示屏了,唇边挂着一丝笑意。我攥紧那张纸,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九华,咱俩一起拍一张吗?”尚九熙对我晃晃手机。
我们以满山的红叶为幕布,在秋日的阳光下合影。我搭着他的肩,他的手绕过我的腰搭在栏杆上。
“你们要换个动作吗?”帮忙拍照的姑娘问。
我跟尚九熙对视一眼,我摆了一个剪刀,他比了半个心。我沉默一会,在他换成剪刀前跟他凑了一个完整的心。
谢过帮我们拍照的路人,尚九熙点开那几张图看了看便关掉手机。
“何九华。”尚九熙在嘈杂人群中凑到我耳边说话。我偏头过去听,耳廓碰到一处温热。温热气息拍在我耳边“你是最特别的。”我有些莫名其妙,只握着那截已经握到湿热的手腕子继续走着。
我看见有不远处有垃圾桶,便放了手去丢垃圾。但我低估了人多的程度。
不过几步的路程,尚九熙就消失在人群里。我慌乱地张望着,被人流簇着往观景平台走。离红色风景越来越近了,可我还没找到尚九熙。
“何九华!”有人喊我。
时间似乎被放慢了。我看见那只手穿过面前的人流,随即一个熟悉的身影抓住我的手,脸上是着急的神情。
我的太阳对我说“终于找到你了。”
下山是坐的缆车。我看着向外眺望的尚九熙,心乱如麻。
我,正儿八经的男人。自认不是活得细致的人,也不觉得会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而尚九熙也是个正正经经的男人,没有任何女性特征。虽然他话多讨喜,可为什么我会——
尚九熙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大华,”他没有在看我“你看外边。”
我跟着他的视线望向红叶中突兀的白房。
“很突兀,对吧?”尚九熙勾起一个笑“明明在下边看的时候那么漂亮的。”
我的太阳转过来看我“何九华,我不想再去相亲了。”我心如擂鼓。
“如果下周你还有空的话,我能带你去修理一下形象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艰难地咽了咽,摸出我的手机。尚九熙等着我的答复,跟着我看向手机屏幕。
我点开前两天拍的hello,听见尚九熙的吸气声。
我不想错过我的太阳,我用上了从前学过的所有能让声音平静而清晰的技巧,吐字清晰地告诉他hello一直留在救助站,等着他。告诉他我几乎花光了所有让我宥于现状的资产换了一处房产。
尚九熙沉默许久,缆车快到终点了。我不知道我做的决定是对还是错,我希望这能改变他的苦闷与我的现状。
“何九华。”尚九熙的眼里只有我的影子。
尚九熙幼稚死了,居然掰着手指跟我算他这辈子都还不了买房的钱的一半。可我不需要他还钱,我需要他。我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看他。我们鼻尖相碰,手心也自觉地相贴。“尚九熙。”我忍住内心的欢喜,念出他的名字。他应了一声,接着小心翼翼地碰了下我的唇。我们的距离不到一厘米。我有点紧张,摩挲着他指尖“你给我剪头发吧。顺便借你的剃须泡一用。”
尚九熙笑起来,把我搂进他怀里“好。我会改变你的。”
我看着我最亲密的人轻声道“你已经做到了。”
回家时我们隔着一段距离并肩而行。虽然没有肢体接触,可甜味却在心头扩散。而我,终于拥有我的太阳了。
我要把总写不下去返岗申请书写完,然后跟尚九熙一块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么样,却明白我们会经历多少崎岖。没关系,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我的太阳,决不能因恐惧看不见的未来而不敢拥抱他。
因为那些不知道模样的未来,都可以叫我们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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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是去东北(画风突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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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考完回来就抽(九号晚八点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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